唱片

在失戀的時候
她通常會拿出那些哀傷的情歌輯
讓自己在乾燥昏黃的小房間裡
仔細地痛哭一陣
那是一種關於結束的儀式

但這次
她不自覺地撿起了那張早已被灰塵掩埋的唱片
她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似乎那張唱片的哀傷
更甚於她

輕輕地打開了唱片的外殼後
她意外於
CD與歌詞近乎全新的面貌
這是一張完全置身於時間之外的唱片
她心裏想著

按下播放鍵後
她靜靜地坐著
坐著
等待著她熟悉的陣陣鼻酸來襲

喇叭像是被扭開的水龍頭
樂聲流洩得滿屋滿地
低著頭
閉著眼的她
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隨著樂曲的流淌
她越來越接近那微弱的記憶

這一瞬
她急忙地睜開了眼
想要緊緊抓牢那個她搬離了很久的房間
她終於記起來了
是那間房的味道

那間房的擺設
那間房裡土黃色的落地窗帘
那間房裡的陽光
那間房裡的溫度
那間房裡的她
那間房裡的音樂
此刻正緊緊地環繞著她

那時的她
是個堅信愛情的女孩
單純天真地喜愛著音樂帶給她的幸福感受
有時候
她甚至還會就著這張唱片的旋律在房裡靜靜地旋轉
想像著自己是一名自在的舞者
那是她最喜愛的房間

回過神後
她索性把燈熄了
閉上雙眼
讓自己重新躺在過去那間房的懷抱裏
深深地呼吸著那令她懷念安心的氣味

在安穩的樂聲與剛剛好的寧靜中她想
這麼好聽的唱片
怎麼會被自己長久地遺棄著
更何況
這唱片裡還緊緊地鎖著她最最深愛的記憶

那天夜裡
她一滴淚也沒流地
完成了那道結束性質的儀式

在睡意全然覆蓋之前
她想起了關於記憶的紅色小提琴
想起了音樂
想起了她自己
想起了在記憶之中流轉的唱片們

午夜的房間裡
有著安穩的鼻息
她似乎夢到了長得像是唱片的記憶罐頭
夢中的她
打定了主意從此要好好地愛護那些記億
那些罐頭
那些帶來幸福感受的唱片
房裡熟睡著的她
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弧線像是在跟播放著的唱片打勾勾
約定著什麼似的

而月光下那唱片的殼
則像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仔細地抹去了雪霜一般的許願池
反射著幽幽的光





Perfidia by Xavier Cugat